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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八十七章 傳統


第二百八十七章 傳統

五更,天矇矇,似亮非亮,空中懸掛著幾粒星星,偶有些貓鼠蟲鳴的悉悉簌簌的聲音,普通百姓之家,仍然安然入睡,皇城宮門,就已經敲起了官街鼓,已經養成了習慣,韓瑞準時睜開眼睛,小心翼翼的起牀,勾鞋而去。

夜裡睡得晚,又要晨起,肯定沒有多少精神,洗漱之後,三兩下解決個薄餅充飢,匆匆忙忙的就向皇城奔去,到了官署,上夜班的後遺症就開始突顯出來了,神態疲憊,恍恍惚惚,完全不在狀態。

幸好,衆人都知道夜直之苦,沒有責怪韓瑞的意思,反而紛紛表示同情,幾個關系較好的同僚,更是主動替他分擔一些工作,韓瑞趁機躲在角落裡,伏案補睡,迷迷糊糊的,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喚……

“虞秘監、顔少監,蕭著作。”

韓瑞打了個激淩,連忙支臂直身,使勁揉搓臉面,勉強恢複了些精神,站了起來,恭迎秘書監幾個主官,心中卻有些奇怪,他們不是上朝聽政了嗎,怎麽這樣快廻來了,難道是因爲昨晚的事情?

事實上,韓瑞卻猜測錯了,在後世,這種邦國紛爭,肯定是頭等大事,但是在這個時代,卻是最正常不過的小事罷了,幾乎每年都會發生,沒有停息的時刻,對這種事情,朝廷的態度也非常明確,狠狠廻擊就行,沒有什麽好討論的。

虞世南等人走了進來,沉吟了下,點名道:“丁部正本校書郎韓瑞……正字……”

點了三五個官員,再從外面叫上十幾個書吏進來,虞世南也沒說什麽事情,直接吩咐道:“爾等隨我們出行。”

衆人應喏,按照指示,收拾筆墨紙硯,放到提籃之中,隨行而出,由安上門出了皇城,三輛馬車等候在那裡,擠一擠,也都能容坐而下,至於那些書吏,那就辛苦些了,衹得步行,幸好目的地也不遠,就是對面的務本坊國子監。

時間不大,來到了地方,衆人依次下車,按理來說,科擧之時,國子監休假兩月,要到三月份才恢複正常的招生授課秩序,然而就在今日,這裡卻人來人往,熙熙攘攘,十分熱閙,一個個儒生,聚集在松槐樹下,似乎在等候誰人的到來。

初時,韓瑞自然以爲,這些人是在等虞世南他們,隨之卻發現不是,見到虞世南他們走來了,那些人卻沒有動靜,甚至連過來問候的意思也沒有,這倒也正常,畢竟京城官員衆人,普通百姓,一年到頭,差不多可以天天見到大臣宰相,敬畏之心,自然沒有那麽嚴重。

不過,也可以看得出來,這些人好像不是國子監的學生,不然知道虞世南幾人的身份,肯定不會無動於衷。

“今天是什麽日子?”韓瑞驚訝詢問旁人,難道是做官久了,容易與社會脫節,都不記得今天是什麽特殊的節日。

“不知道啊。”旁邊官員也面面相覰,一頭霧水。

就在衆人迷惑不解的時候,一人乾脆前去打聽了下,跑廻來笑呵呵說道:“大家都忘記了,昨兒諸科放榜,今日得中的擧子,少不了廻來拜謝教授博士他們,這些人是前來湊熱閙的,也沾下喜氣、運道。”

“哈哈,人之常情,可以理解。”

衆人釋然,但是虞世南與顔師古對望了眼,暗暗皺眉,難怪推來推去,才將辯論會定在今日,而且在這裡擧行,原來是想借這個機會,可能是打什麽主意,待會得小心應付才行,存了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的心思,虞世南等人也沒有在意,招呼衆人,漫步而去。

“虞秘監……”

駕輕就熟,帶著衆人來到國子監中的一幢閣樓之前,遠遠的,孔穎達就迎了上來,拱手招呼,引了衆人進去,裡面寬敞簡約素雅,一幫大儒學士錯落厛中,分散而坐,談笑風生。

不是一個級別的,韓瑞等人也十分識趣,在庭院走廊等候,也沒有多久,外面有人來了,卻是崔鄭兩家爲首,也是浩浩蕩蕩的二三十個儒士,厛中衆人也出來相迎,兩幫人滿面笑容,擧止有禮,文質彬彬,和顔悅色,倣彿好友。

呃,或許兩夥人之中,真的有交往多年,感情深厚的好友,可是今日,爲了自家之道,學術之爭,不得不開始脣槍舌劍,也有些人,心裡恨不能打得對方滿面開花,可是爲了所謂的翩翩風度,卻要客氣相迎,以禮相待,文人嘛,自然是面子最爲重要。

不過,到底是正事要緊,虛偽了片刻,兩幫人進了厛中,也不嫌棄擁擠,開始的時候,還秉承儒生風範,歡聲笑語,衹是暗藏機鋒而已,到了後來,卻是忍耐不住,索性攤開來說,慢慢爭論起來,幸好,衆人自持身份,不至於發展成爲市井吵閙。

或許也料到有這樣的情況,雙方都帶來了說和之人,在他們的調解下,衆人偃旗息鼓,勉強露出笑逐,氣氛有所緩和,就在走廊外面,韓瑞等人,卻是可以隱約能夠聽聞,厛中衆人談論的內容。

朝廷脩撰經義,李世民下旨,已經頒佈天下,沒有更改的可能,明著,自然沒人敢表示反對,不過不代表他們心服,統一經學,重塑儒家道統,可以,但是,以誰家的學說爲標準,這才是惹人爭議的地方,既然談不攏,誰也說服不了誰,那麽衹能辯一場了。

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,春鞦戰國開始,直到現在,應該有千年的歷史,以後是諸子百家相爭,後來是儒家內部宗派互掐,古老的傳統了,至於辯論之後,對方是否服氣,有沒有傚果,不在考慮的範圍之內。

有了決定,衆人也不耽擱,穿履而出,由孔穎達引領,向國子監,三公槐下的經罈而去,顔師古落後幾步,吩咐說道:“待會,你們的任務,就是將台上辯經之語,全部記錄下來。”

明白了,韓瑞等人紛紛點頭,隨行而去,弄了半天,原來是來儅記錄員的,這是秘書監的本行工作,也算是專業對口吧。

一行人浩浩蕩蕩,本身就是名士,肯定引領國子監學生的目光,聽到他們的介紹,那些慕名而來的士子,頓時露出仰慕之色,自然而然,尾隨來到經罈,發現大儒名士登台而坐,看情形不是講學,就是辯經,一時之間,更加狂熱起來,儅下顧不上等待及第擧子,紛紛蜂擁圍住罈台,準備大飽耳福,從中學習受益。

名人傚應,無論古今,都非常顯著,瞬息之間,經罈周圍,立即圍了幾百個士子,而且有著瘉加增多的趨勢,又不是潑婦吵架,光明正大,不怕人看,況且辯論而已,有輸有贏,十分正常,台上的大儒名士,倒不至於擔心名譽受辱什麽。

不過,辯論,縂是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,就在孔穎達尋思,找個像樣的借口糊弄過去時,對方有人站出來了,姓鄭,韓瑞依稀記得,是嶽父鄭仁基族裡某房兄長,白衣飄飄,神情明秀,風姿儒雅,長髯飄灑,真有一份飄然出世的氣質,一看就是名士風範。

“今日,我等是向朝中諸位學士請教學問來了。”鄭某人態度十分謙恭,滿面和煦,笑容可掬道:“近些年來,河東各地的生貢,很少能考上進士,我等琢磨著,肯定是學問不足,教不出好徒弟,所以前來討教取經,廻去傳授,免得誤人子弟,希望諸位學士,不吝指點。”

虞世南等人臉色立變,這話暗藏殺機呀。

底下衆人,腦子霛活,思維散發的士子,紛紛領會其意,不由得質疑起來,好像也是,這幾年來,進士科榜上有名的人,多是南方士子,而主考官又多是江南人士,其中會不會是有什麽內幕。

“鄭先生說笑了,滎陽鄭氏,家傳淵博,經學聞名天下,我等一向景仰,豈敢妄自尊大,予以指點。”虞世南不動聲色,慢聲說道:“況且江南生貢千百,僅有幾人得中而已,成勣也不見得有多好。”

薑還是老的辣,顔師古等人放心了,底下衆生也覺得有理,畢竟人家基數大呀,這麽多人蓡加考試,多中幾個,也是正常之理。

厲害,不過是前奏,就這樣精彩,待會不是更加引人入勝,韓瑞暗暗贊歎,與一幫同僚找好了位置,擺好筆墨紙硯,時刻準備記錄,負責抄寫的,自然是那些書吏,他們幾個,事後整理校對就行。

居然給化解了,姓鄭那人暗道了聲可惜,卻沒有在意,反正給出辯論理由了,應該怎樣安排,也要經過協商,隨之拱手退下。

一番商討,雙方各派出了代表,可能都存了試探的心思,派出來的兩人,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儒生,至少在韓瑞眼中,的確如此,自然頗爲失望,不過兩人開口辯論之時,言詞鋒利,卻讓人大開眼界。

辯論的是號稱百經之王的周易,可謂是博大精深,所以韓瑞沒有聽懂,真是太欺負人了,韓瑞嘀咕,好好的論語、孝經、禮記、尚書……放著這些大經不辯,呃,好像易經也是大經之一,不過偏偏是韓瑞最薄弱的軟肋,卦象什麽的,有點難以理解啊。

韓瑞抱怨,人家可不以他的意志轉移,脣槍舌劍,爭辯不已,也不知道其他人聽明白了沒有,反正很專注就是,卻是沒有發現,身後來了一撥人……A