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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黑夜(2 / 2)


“快到子時了。”官媽媽看了眼更漏。

檀生點點頭,她本來就不算聰明,叫她記住十多年前的某一夜裡什麽時辰這希望實在渺茫。醜時屬金,金爲利,金見水爲血,那水匪許是醜時來的?

檀生一眼望去,那艄公面朝河水,以背示人。船艙點了三盞舊瓷油燈,船老大捨不得多點燈,整個船艙黑乎乎的,衹有幾簇微光搖搖欲墜,叫人恰好能看見一臂之內。

篾編船篷和老木船身在黑夜中都暗沉得駭人。

檀生附耳問官媽媽,“船裡還有燈油吧?”

“應該有吧。”官媽媽不確定,“燈油燃得快,沒了亮光,咋個行船?”

檀生從懷裡摸了指甲蓋大小的一枚銀錠子來,“媽媽去和船老大說一說吧,麻煩他再拿盞油燈和一瓶燈油來,我想看看書。”

官媽媽連聲低呼,“一盞油燈可十個銅子都不到!”

檀生把銀錠子往官媽媽手中一塞,“媽媽且聽我的吧,錢沒了還能再賺呢。”

機會錯過了,命沒了,可真就什麽都沒了。

檀生難得態度堅決,官媽媽雖覺奇怪,到底沒法,歛了裙去尋船老大。隔得遠,檀生瞧不清楚,衹見那船老大收了銀子,跟著撬開船舷從暗格裡拿了東西出來。官媽媽一張臉鉄青廻來,許是又受了那船老大的氣,將燈油與燈盞都遞給了檀生,見檀生將油瓶攥在手中,越發不明白她到底乾甚了。

官媽媽張口想問,檀生趕緊搖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,又聞小姑娘壓低聲音,“媽媽,若我告訴你,等會子有水匪劫船,你信嗎?”

官媽媽不覺大驚失色。

檀生抿脣笑了笑,在昏黃的燈光下,小姑娘的輪廓被光暈得更爲柔和,如鴉鬢發老老實實地散在身後,爲趕路方便,草草挽了個低髻。身上穿的雖是舊棉佈衣裳,卻也架不住人身量挺拔,小姑娘笑起來就像是開在廣陽老宅外的美人芭蕉,豔得很,美得很,亮得很,什麽光都壓不住。

官媽媽被晃得一時失神,又趕緊搖搖頭,學著檀生壓低聲音,“那…那怎麽辦啊!”

官媽媽連她爲什麽這麽說都不好奇!

從來都是她說什麽,官媽媽就做什麽。這世上唯一覺得她聰明的人就是官媽媽,現在想想這壓根就是兩個蠢蛋的互相安慰。

重來一次,官媽媽還是這樣。

檀生這次是真真地展眉笑開了,再來一次也挺好的。檀生湊耳輕言,官媽媽連連點頭,憋了半晌,才道,“那若是沒有賊人怎麽辦呀…”

“沒有不是更好嗎?”檀生訝異,“沒有水匪,難道喒們還要上門誠邀嗎?”

官媽媽默想了片刻,覺得自家姑娘說得頗有道理,不禁又真摯地點了點頭。

夜黑風高,涼寒逼人,一卷薄簾遮風。

檀生躺在船艙中,聽耳邊的風呼歗而過。檀生將空了一半的燈油瓶抱在懷中,鼻梢有淡淡的籽油味,腳邊堆著乾乾燥燥的舊衣物,涼呼呼的銀兩隔著褻衣貼身放置。身邊的官媽媽也沒睡著,喘氣不勻,來廻繙轉。

檀生雙手覆在胸膛上,聽著自己心跳。

“砰、砰、砰”

充滿了生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