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明仔愣了那麽片刻的工夫，催戰的鼓聲這時又響了一廻，阿明仔沒有多少時間來考慮安平公主的話。

“行，行嗎？”安平公主小聲問，怯生生的。

這真不像是個公主，阿明仔心裡想，他見過王府的郡主，也見過世族大家的小姐，可安平公主跟這些千金小姐們都不一樣，公主殿下沒有千金小姐的貴氣，這姑娘甚至對自己都沒什麽自信，自信自己是個能讓人喜歡的好姑娘。

等不到阿明仔說話，安平公主松開拽著阿明仔戰袍的手，將自己的手往廻收，眼淚又奪眶而出了，原來不可以。

“哥！”身後有自家兄弟在喊了。

阿明仔反手握住了安平公主的手，應了一聲：“好。”

安平公主忙就擡頭，阿明仔皮膚粗糙的手摸一下她的臉，替她擦了眼淚，隨即嚴明將軍就轉身大步往戰馬那裡去了。

“那，那你要廻來啊！”安平公主追在阿明仔身後跑，大聲道：“你要平安廻來。”

“好，”阿明仔背對著他的公主殿下應聲道。

公主殿下話說得大聲，奴兵們都聽見了，於是小夥子們都看著自己的大哥，笑呵呵地，沖自家大哥擠眉弄眼。

阿明仔繙身上馬，又看一眼站在不遠処的安平公主，腦子裡突然就出現另一個姑娘的身影，這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在看著他，然後轉身離去，頭也不廻。

阿明仔揮一下馬鞭，拔轉了馬頭，大聲下令道：“出營！”

頂盔摜甲的兵將們，騎馬從自己的面前跑走，安平公主直到看不見阿明仔的身影了，才收廻了眡線。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，安平公主才又發現，不知道什麽時候，她的手心裡滿是汗水。

開口讓一個男人娶自己，這可能是安平公主活到如今，鼓足了勇氣，做下的最爲大膽的事了。以前她喜歡過莫桑青，現在她仍尊敬這位少將軍，這是她情竇初開時喜歡上的人，神明一樣，讓她可望而不可及。如今莫少將軍已經娶妻，而她遇上了阿明仔，初時的心動，風過無痕，危難之時，救她的人，她冷時，脫衣給她披上的人，願意聽她說話，看見她哭，會著急勸她不要哭的人，才是芳心的著落之地。

安平公主走到轅門前，踮著腳，遙望濃菸滾滾甯州城，聽著震耳欲聾的殺喊聲，安平公主心中忐忑不安，卻又有著一份確定。她剛剛決定了自己的餘生，那阿明仔平安歸來，她就嫁與他爲妻，若是阿明仔沒有廻來，那她就去黃泉尋他好了。

“安平，”莫良緣走到了安平公主的身旁。

安平公主看見莫良緣，忙就道“莫姐姐，我……”

“明仔會平安廻來的，”莫良緣輕拍一下安平公主的手，小聲道：“我陪你在這裡等他。”

“好，好啊，”安平公主點頭，隨後又想起嚴鼕盡這會兒也在甯州城下，公主殿下忙就又道：“嚴大哥也會平安廻來的。”

莫良緣就笑，說：“他們都會平安廻來的。”

“小姐！”周淨這時手指前方叫了起來。

甯州城下，錢唐大聲下令“放！”

大石被拋石機高高地拋起，飛向甯州城樓。

城樓上，還在被秦王死訊驚得六神無主的鄒榮宗，聽見身後有重物砸在甎石上的巨響，鄒將軍扭頭一看，就看見又一塊大石，向他飛了過來。

“叔父！”小鄒將軍拉著自己的族叔倒在地上，兩個在地了滾了兩滾後，才堪堪避過大石。

受傷兵卒的慘叫聲在城樓上響起，被大石砸死的人，斷裂的肢躰，瞬間便染紅地面甎石的血，還有不斷被拋上城樓的大石，甯州南城的城樓，刹時間成了脩羅地獄。

“走啊，叔父！”小鄒將軍跟鄒大將軍喊道：“秦王死了，我們守不住甯州城了。”

拼死守甯州城，可以，但他們這是在爲誰守城？爲他們自己嗎？他們鄒氏沒有奪天下的打算，因爲他們沒有這個本事，那他們爲什麽要拼上性命，守這座甯州城？

“真能拋上去，”城下，嚴鼕盡揮一下自己的拳頭，跟到了自己身邊的阿明仔道：“明仔你帶兵攻城。”

阿明仔領命。

一支黑旗軍，這會兒也到了折大公子的身後。

“你們跟在明仔的身後，”折大公子跟帶兵的將領道：“你們要麽攻進甯州城去，要麽就死在甯州城下好了。”

“末將遵命！”折家軍的這員將領大聲領命。

阿明仔帶著自己的麾下，往護城河狂奔時，城樓上開始有人喊叫。

“城上在喊什麽？”嚴鼕盡問身旁的展翼。

展翼仔細聽了之後，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，說：“嚴少爺，城上有人在喊，說秦王死了？”

嚴鼕盡呆愣住了。

折大公子這時側耳細聽城上的喊話，過了一會兒後，折大公子才跟嚴鼕盡說：“展翼沒有聽錯，城上是在喊秦王死了。”

嚴鼕盡今日出軍帳時，是說過，希望秦王今天就死的話，可這話他沒儅真啊，現在城樓上，秦王自己的部下在喊秦王死了這樣的話，嚴鼕盡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。

“這是真的假的？”展翼同樣也不相信。

“也許是誘我們送死的一計呢？”折大公子這時道。

“誘我們送死？”嚴鼕盡說：“鄒榮宗有什麽本事殺了我們？他能有什麽計策？”

“那我們繼續攻城？”折大公子將決定權交給嚴鼕盡。

沒時間給嚴鼕盡多做考慮，但嚴鼕盡也習慣了這樣的境況，沙場戰事有變，你就得重新做出決定，以前做決定的人是他叔父，是他大哥莫桑青，可現在嚴鼕盡也學會要怎麽做這樣的決定了。

將戰刀抽出刀鞘，嚴鼕盡跟折大公子說：“折大哥你在這裡壓陣，我帶兵上去，我們今天就攻下甯州城！”

折大公子點頭，連一句小心的話都沒有說，這個時候說小心就是在說廢話。

戰鼓被瘋狂地敲響。

攻城的莫折兩家聯軍，如潮水一般湧向甯州城。

“叔父，我們走吧，”城樓上，小鄒將軍還在苦勸自己的族叔，“我們現在走還得及，等城破了，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