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装客户端,阅读更方便!

第一百零三章秋风萧瑟

第一百零三章秋风萧瑟

椿树胡同,齐宅前院。

前院面积不大,此时看起来更为狭小,盖因齐家上下几乎所有的奴仆,不分男女,都汇聚到了这里,无一不是张大了嘴,瞪大了眼,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站在照壁前的年轻主人,齐湛。

刚刚,就在一分钟前,齐宅如今唯一在世的主人齐湛,宣布了一件事情,他要为先父齐光耀,开棺验尸。

开棺验尸!

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!

多少凶杀案,亲人悲痛欲绝,恨不能将凶手千刀万剐,却因需要开棺验尸,只能忍痛放弃。

而齐光耀已经死了十二年了,齐湛突然说要开棺验尸?

他可知道这样一件事,足以惊慑满城民众,成为众人从年头议论到年尾的话题?这可不仅仅是把齐光耀的棺材板掀开而已!

更何况,他不是衙门里的仵作,他是齐光耀的亲儿子,他只要把齐光耀棺盖上的木钉拔出一颗,那就是不孝!

他刚死了母亲,尚在热孝之中,就声称要打开父亲的棺材验尸,他还要不要名声了?他还想不想在三年守孝结束后,顺利起复,继续做官了?他这是疯了吗?

此事太过于重大,以至于众奴仆虽然震惊,却不敢开口,互相推来攘去,最后推举了先夫人阮氏的贴身丫鬟出来说话。

相对于其他人,秋月对齐湛了解更多,倒是没有质疑他不孝,只是疑惑:“少爷,为什么要开棺验尸?出什么事了吗?”

齐湛站在一块太湖石上,居高临下地扫视满院的奴仆,看着那一张张并不怎么熟悉的面孔,一时感慨万千。

这些人,虽是家奴,却大多数是他考中状元,迁回京城居住后新买来的。以前的那些老人儿,在齐光耀去世后,要么作鸟兽散,要么被阮氏“赶走了”。阮氏心善,认为齐家遭祸,不该累及下人,所以一个都没留下。就连秋月和他的两个小厮,都是到了杭州后才买来的。

如果当年伺候过他父亲的人还在,听说他要开棺验尸,断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吧。

人走茶凉,物是人非,大抵如此,但那是他亲生的父亲,他必须得弄个明白。最开始,他是为了娶孟萋萋,可事到如今,为齐光耀洗刷冤屈,才是他的首要任务,父亲在世时,对他的关心爱护,谆谆教导,仿佛就在眼前,他不能枉为人子!

齐湛深吸了一口气,沉声开口:“我开棺,没什么别的目的,只是为了验证一件事情。”

身为奴仆,主人既然已经给出了答案,断没有继续追问的道理,这是规矩。秋月闻言,躬下身去,不再言语。其他奴仆也都默不作声了。

齐湛笑了一下,笑容尽显凄凉。这个家里,就剩下他一个人了,哪怕做离经叛道,惊天动地的事情,也不会有人狠劝了,顶多点到为止而已。

“既然都知道了,那就下去准备吧,时间就定在今天傍晚,太阳尚未落山时。”齐湛吩咐完,转身出了院门。他知道,阮氏在世时,御下有方,这些奴仆无论怎么惊讶和不赞同,也会严格按照他的要求,把事情安排妥当的。

北风骤起,他站在胡同里的一株椿树下,仰头看光秃秃的树顶,目光却不知落在了何处。

松烟伺立在侧,眼见得孟萋萋裹着斗篷,捂着暖炉进了巷口,他想要通报给齐湛,却又怕打断他的思绪,干脆冒着被责罚的危险,没有作声。

孟萋萋走到齐湛身旁,顺着他的视线,仰首望树梢,却发现他的目光没有焦距,看似在看树,其实什么都没看。她收回目光,一言不发,将暖炉塞进了齐湛手里。

冰凉的手突然被温暖包围,齐湛下意识地接住暖炉,回过了神,却又不至于被吓一跳。

到底是孟大小姐!松烟竖了竖大拇指,暗自叹服。

齐湛盯着手中的暖炉看了一会儿,将其塞回孟萋萋手里:“你拿着,我不冷。”

孟萋萋强行把暖炉又塞回他手里,道:“你母亲没了,现在没人管你了,就处处乱来了。”

提及阮氏,齐湛眼圈一红,却又很无奈:“即便我母亲在世,我也没有捂过暖炉。”

“这是我的规矩。”孟萋萋蛮横不讲理,“你母亲去世了,现在轮到我管你了。”

接替母亲管束他,应该是妻子的职责吧,她这话的意思是……齐湛张了张嘴,发现他竟不敢问。一个男人,一旦无法给女人一生的承诺,就变得怯懦起来了。

孟萋萋也没解释,只是问他:“你站在这里吹风做什么?守孝也不是你这样守的。”

“我……”齐湛不知回答什么,“我”了半晌,道,“我看看风。”

风怎么看?孟萋萋虽然颇通琴棋书画,却最不耐烦风花雪月,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:“进去,万一伤了风,你母亲在天上知道,岂不难过?你这叫不孝!”

不孝?他刚做了个更不孝的决定呢,几乎是破釜沉舟,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,一个不慎,就会坠落下去,粉身碎骨。齐湛默默地想着,没有拒绝孟萋萋的催促,任由她推着后背,将他推进了院门。

此时阮氏已经出了头七,院中的白孝布已然撤下,但天井里的灌木上挂着白霜,屋檐下的纸灯笼随风萧瑟,看起来更显得凄凉。

齐湛以为孟萋萋特意前来,又要问他齐光耀的事情,或是逼他对亲事表态,然而她此次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,什么也没有提,仿佛专程前来,就只是为了陪他坐一会儿。

这样也好,不闻,不问,等他给出一个交代。齐湛这样想着,心绪平静了不少。

孟萋萋端起丫鬟送来的热茶,啜了一口,忽地一转头,看见院子里,奴仆们在忙碌,把一些麻绳和铁锨,锄头等物,装进了一口大箱子里,像是要运出去的样子。她好奇地站起身来,走到门口看了一会儿,转头问齐湛:“这是要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