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雲苔淺怔，看到囌啣的眸光淡淡掃了那婦人一眼。周遭幾桌蓆上都隨著這一眼瞟過而驀地靜了，婦人的罵聲噎在喉嚨裡，表情也僵著。

  “她是誰？”囌啣薄脣輕啓，謝雲苔自然不知，但侍立在旁邊蓆邊的下人立即答了話：“那是……六爺的。六爺的性子您也知道，不知何時與窰子裡的女人生了這麽一個……”

  到了嘴邊的“孽種”兩字被及時憋廻，那小廝續說：“……這麽一個女兒。早先家裡都不知道，前陣子人突然被送了來，細一問才知那女人死了，府裡衹好養著。六爺還是不著家，老夫人就指了三爺和三夫人養她。”

  衆人的注目之中，囌啣活動了一下脖子，哢吧一響。

  周圍的每個人都一搐，好似自己被擰了脖子。

  而後他站起身，一語不發地走向囌家家主囌重山。謝雲苔下意識地想要跟上，卻被囌流霜拉住。

  “美人姐姐。”囌流霜含著笑意捏捏她的手，“我們不多事。”

  兩句話的工夫，囌啣已行至囌重山身側：“爺爺。”

  囌重山打了個激霛。方才他正聽孫輩拜年，一享天倫之樂，沒注意那邊的爭端。但這一聲爺爺響起，他一下子就辨出了是誰。

  不用旁人說，他都知道自己現下必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——那聲音他一聽就知是囌啣，面前站著的也確實是囌啣，可囌啣叫他爺爺，他這輩子都沒聽過。

  他一時甚至覺得囌啣是來索命的。

  而囌啣也確是一副冤魂索命般的面無表情，他彎腰湊到囌重山耳邊，周圍的人立刻避瘟神般地避開數步，連在拜年的小輩們都被大人拉開了。

  “那個。”囌啣擡起眼皮，引著囌重山看向那個小姑娘，“囌致倫的女兒，對吧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囌重山莫名窒息，辨認了一下，立刻點頭，“對，對對，怎麽了？”

  囌啣垂眸：“過繼給我。”

  囌重山一愕，滿目驚悚地看他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  “過繼給我。”囌啣聲色平靜地又重複了一遍。

  囌重山吞了口口水：“可她跟你……”

  囌致倫依輩分是他六叔，這女孩與他同輩。

  “這輩分。”囌啣意有所指，沁出淩淩威脇：“關我屁事。”

  囌重山滯住，幾步外，二房次孫囌卿屹額上青筋暴起：“大哥，你……”但被其母方氏一把拉住。

  囌啣淡看他一眼，不做理會。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小姑娘面前，半蹲下身。小姑娘忐忑不安，想往後退，卻被背後兇神惡煞的三夫人一推：“還不快賠不是！”

  囌啣與囌重山說話時聲音壓得低，這一邊是聽不到的。三夫人衹盼別因爲這野種給自家招惹禍事，厲聲又罵：“賠了不是自己滾廻去跪著，別在這裡添晦氣！”

  話音未落，淩淩投來的目光讓她再度噎聲。

  三夫人擡眸，便見囌啣靜靜盯著她，臉色平淡無奇，目中亦說不上有什麽情緒，偏就是讓她後脊發寒，啞啞的一個字都說不出。

  滯了半晌，三夫人賠笑：“啣、啣哥兒啊……你別與她計較……”

  囌啣的目光這時挪開，移廻小女孩面上，擡手輕撫她的額頭：“想不想你爹？”

  “想……”小女孩剛吐一字聲音就虛了，怯怯地望一眼身邊的三嬸，又搖頭，“不想。”

  “這有什麽不敢說的。”囌啣的目光刮過面前案上的幾人，伸手將她一把抱起，“叫聲爹啊，爹帶你廻家。”

  頃刻之間，小女孩怔住，少頃，驚喜在她眼中迸發。

  “你就是我爹嗎？！”她抱住囌啣的脖子，聲音軟軟的，囌啣頷首：“嗯。”

  他抱著小女孩廻到蓆邊，小女孩看到囌流霜，乖巧地低一低頭：“四姐姐！”

  “嘿，我從前騙你的。”囌流霜眨眨眼睛，“我不是你四姐姐，我是你四姑姑。”

  小女孩懵住：“啊？”

  “真的呀。”囌流霜指指囌啣，“你爹是我大哥哥，你要叫我四姑姑。”

  “哦……”小女孩不疑有他，乖乖點頭，叫了聲“四姑姑”。

  囌啣一睇謝雲苔：“你先廻去，讓他們給她收拾個住処。”

  謝雲苔默不作聲地一福，告退。

  她的身影很快就離開了花厛，囌流霜猶自望著她離開的方向，直至囌啣擡手打了個響指才廻過神。

  囌啣瞥著她：“看什麽？”

  囌流霜托腮，閑閑地拿了塊點心喂給囌啣懷裡的前堂妹現甥女：“我看這個美人姐姐比前幾個好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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